唐多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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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君你儿子老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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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忆里的母亲一直都是年轻的。父亲说她怀我怀的早,生我的时候自己还不过是个半大的小丫头,吵着要父亲去新月轩买干炒鱼河来吃。父亲不爱吃海鲜,只得忍着那股带着滑腻的鱼气进了月菜馆,提着溢满热气的食盒往家里赶。这顿照例是赊账的,父亲出门从不带钱。过后还得母亲身子康健了些后跑到人家菜馆里把欠下的摩拉一并偿了。

同龄人都还嬉笑打闹着时,母亲就像女人一样散下了辫子,开始忙忙碌碌起来。父亲是无能的,帮不上什么忙,顶多停了那日遛鸟的动作,替母亲看看柴火。母亲一面将屉上的白面馒头蒸下,一面又在砧板上砍刚取下来的腊肉片。母亲也不擅厨艺,家常的菜色翻来覆去总是那么几个。父亲总是在外头的饭馆里解决,只余我与母亲时,饭桌便更显单调了。后来她似乎自己也看不下去,去向菱姑姑学了几道新菜。她知道我与父亲都喜欢万民堂的菜肴。应父亲的口味,母亲在做椒盐豆腐时去专门采了孤云阁的海盐,水煮黑背鲈也用了捏好的鱼丸代替。她每次都起个大早,择了鱼肉切的碎碎的,再捏成一个一个的团子,小巧玲珑,很是诱人。起初母亲总将鱼丸捏得太松,漂在汤里像一堆蛋花,令人大倒胃口。后来练得久了,技艺也就精了。

与父亲成亲后母亲辞了工作,身后的积蓄也早已够一家的花销。照父亲的话说,母亲原本有工作时便过得清闲,现在更是无虑自在。我记忆中早些时候的母亲却总是一副焦头烂额的样子,一边数落父亲又在希古居买了大价钱的石珀镯子,一边教训出门戏耍太久的我,还得一边去把屋顶上晒着的被褥收了,平平整整地在席上铺好。但当父亲牵过她的手帮她戴上镯子时,母亲的眉头又松了,笑着讲父亲“纨绔”。父亲一露出些许委屈的表情,母亲便心软了,一边哄一边替他整整衣领。这是一个出于亲密的动作,并没有多大的意义,毕竟父亲的衣裳总是整洁得一丝不苟的。人们都说父亲生得一副好模样,在母亲眼里只会更甚。所以她总是不讲条件地答应父亲的各种要求,似乎她才是照顾小辈的长者。

我长大一些后,母亲才变得从容起来。她的朋友们陆陆续续成了亲,做了一个个新父亲与新母亲,在手足无措里衬得母亲格外沉着大方了。父亲说母亲的个子是小的,而我却记得母亲很高挑,比堂主姑姑和菱姑姑都要长上一截。母亲很瘦,穿着旗袍很是合适,先前的孩子气也没有了。这时的母亲终于闲了下来。她做的事并没有变少,但终究不似先前般忙碌了。母亲说她年轻时喜欢四处闯荡,有一次还在绝云间撞见了仙人。她向我讲江湖门派的故事,讲过去的青墟派,讲南天门树下的巨龙。巨龙的故事是父亲讲与她的,她记下后又复述给我了。父亲照顾我时,母亲去过绝云间的山上,带回了一条长生仙。我常缠着母亲讲仙人的故事,她确是记着我对此感兴趣的。母亲说我刚出生时父亲带我去访过仙人,身上带着仙人的祈福。我不记得这件事,但父亲也承认的。他是希望我像烟绯一样,做岩港的孩子,才不将我与母亲送往绝云间的。我知道母亲希望留在岩港,父亲一定也知道。

父亲与我讲千年前的往事时,我依旧没能把开国帝君与出门连摩拉都不带的父亲联系到一起。母亲总笑着说,父亲做了太多事,有些累了,该休息一下了。我戏称母亲为岩王后时,母亲总摆手道自己只不过是凡人钟离的夫人,并非能担起母仪天下的重任。但我认为母亲是伟大的、奉献的。若母亲身为生于千年前的神明,她一定会以岩王后的身份被世人代代称颂,直至今日。

和平年代的岁月总如过隙白驹,我目睹着菱姑姑的孩子渐渐长大,长成了先前母亲的年纪。而回首去看母亲,她似乎不再那么高挑,挺直的腰也被沉重的时间压弯了些许。但母亲依旧很美丽,并且比先前更温柔、更沉静了。从前她站在父亲身边,好似父亲的女儿,而这时母亲已经像是父亲的姐姐了。每逢冬天,母亲都会与我在庭院里玩雪或是赏梅。后来她只是披着裘端坐在游廊的长椅上望着我笑。再后来母亲缩在长椅一角冷得哆嗦着,将身上的裘袍裹得很紧。但她依旧望着我,微笑着,似乎一切都没有改变,一切都如同从前一般。最后父亲带母亲回屋里了。父亲搂着她的腰慢慢地往回走,像是搀扶着老妈妈的儿子。直到那时我才发现,母亲已经老了。

我质问父亲为什么不能留住母亲,他只反复念叨着生老病死几个字,像是腐朽的老学究。我去不卜庐寻林医师要法子,她却也对此无能为力,只给我配了副暖身子的汤药嘱我回去煎与母亲。我端着碗走到母亲床前时,她直起身来微笑着抚我的脸。我瞧见她原本棠红色的发梢也同发根一样白了,如同那日覆上梅身的雪。于是我哭了起来,药也端不稳了,几滴汤药洒在白色的棉被上。母亲终于教会了父亲洗棉被,而我却又把它弄脏了。我手忙脚乱地想去擦,却又翻了更多的汤药出来。母亲连忙接过药碗,想赶紧将药喝完。可她更端不稳药碗啊,那双颤抖的手捧着滚烫的搪瓷碗,深色的药液顺着她枯瘦的指尖淌下来。冬天晾晒麻烦,父亲好不容易才将被子放在炉子边烘干了。母亲那日便一直盖着那床被药泼脏的被子,而我与父亲却一点忙也帮不上。

母亲从来没有为了图方便而去花钱雇丫头来做事。母亲习惯于平等的关系,故她也从不因父亲先前的身份而卑屈自己。她教导我的那些待人接物的道理,有些是她自认为的、新颖的。但母亲总是对的,我便也一直按她讲的来做事。父亲说我举手投足间有母亲过去的影子,估计也是因为这个。母亲害怕自己不在父亲身边,他会没法照顾好自己。她教父亲做家务,教父亲一些简单的菜肴。她亲自为父亲缝了一个钱袋子,提醒他随身带着,莫在四处赊账。毕竟已经不再会有人替他偿债了。母亲也教会了我许多事,教我怎么清理积灰的窗档,怎么修剪探进窗里的海棠枝,怎么缝补衣裳上不小心挂破的口子。母亲让我好好照顾父亲,也只有在这时她才承认她所深爱的父亲在生活中能力甚至不如一个凡人。她说他的手本是握惯了岩枪,现在让他回头去握扫把,实在是太难为他了。我自小在这港里长成,该担起母亲原本担着的、照顾曾经的岩王帝君的重任了。我会与父亲一同经历岩港的千秋万代,每一刻须臾都会令我回想起从前的母亲。父亲应也是如此。

母亲在开春时走的。我不记得母亲最后的时间究竟是如何面目,只回忆到一张在泪眼里模糊的脸,以及即使如此依旧清晰的皱纹。直到盖棺的那一刻,我能想起的仍是母亲身着旗袍时温柔而端庄的样子。父亲说过母亲年轻时是个鬼灵精怪的小丫头,对他狡黠地一笑,他便一点办法也没有了。于是我又想像着母亲做小姑娘时的样子。可我仍然想不起她将花白的头发挽成一个小小的髻时镜中她的脸。堂主姑姑久违地换上了往生堂的制服,主持了或许是她一生中最后主持的一场葬礼。那日下了滂沱大雨,道旁的长明烛总是点了又灭。我与父亲分走在棺木两侧。我的鞋里早已经灌满了冰凉的雨水,走路时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堂主姑姑在前头弯腰走着,很慢很慢。不知过了多久,我的鬓发全部粘在了我的脸侧时,棺木终于被放置在台子上。我与父亲跪在那个躺着母亲的台子前,两边是安魂的乐曲与絮叨的经文。雨一直下。我呆视着母亲的棺木,怕它被雨水泡坏了,让母亲着了凉。没有人会给着凉的母亲端上一碗姜茶了。我想起我照顾母亲的时间居然只有她生命最后那简短的一段,便后悔自责得胃里一阵阵酸痛。我扭头去看父亲,却见他仍是平日里那副处变不惊的模样,只单单锁了眉头,我肚里便腾起一阵恨,恨母亲怎么随了这么一个无情而无能的家伙。那时的我无法理解父亲,也未有足够的襟怀去包容他走过六千余年而被大悲大喜麻木了的心肠。菱姑姑离世时,寻常总平和地微笑着的姑父失态地恸哭着,扒着棺木缘咬牙说对不住她。他平日里对菱姑姑百般的好,那时也自认为对不住她。而总是靠着母亲照顾的父亲此刻却只是无言地跪坐着,如同一尊古旧的巨佛。

棺木被飞舞着的蝶火吞没时,我哽咽着,直觉得难过得快要死了。我很想跑回家里,窝在棉被里大哭一场,把心头郁结的痛苦都不顾一切地嘶吼出来,直到再也呛不出一点声音。我想扑进火里随母亲去了,因为我实在受不了回到家后见不到母亲的空洞感受。家里母亲的被褥还铺着,花瓶里还插着母亲采来的花枝,缝补了一半的我的披肩还搭在母亲的床头。而母亲却已随火焰一同离开了,她灿烂如红海棠的一生最终也只落成了一小堆可怜的、单薄的灰烬。我于是恨自己的半神之躯,恨自己不是个凡人,甚至没能让母亲见一见自己长大的模样,没能像凡人一样成家立业,成为母亲的骄傲。母亲连离世前都放不下心啊。火光里父亲的脸依旧如同方才一般庄重却平静,我真想狠狠推他一下。我这么做了,抬眼瞧见了父亲失措的脸。我哭着喊一些断断续续的字句,只觉得父亲与我遥不可及,我无法去理解他。唯一能理解他的母亲已经走了,他为什么就没有一点难过的样子呢?难道母亲为他做了那么多,他心里就一点也不感动,一点也不内疚吗?如果岩王帝君就是这副自以为是的模样,那我是打心眼里瞧不起这个人人称道的岩王爷了。后来父亲抱住了我似乎想安慰些什么,只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我一边在内心咒骂着父亲,一边又无助地趴在父亲肩头痛哭。毕竟母亲让我要好好照顾父亲。毕竟从此以后我与父亲就只剩下彼此了。

我与父亲打点了母亲留下的遗物,收在了阁楼里。之后许久,我们都还未习惯没有母亲的日子,但也靠着母亲最后的指点勉勉强强过了生活。某一年我正修剪着卡住窗档的海棠枝,父亲问我是怎么学会这门技艺的。我回答他说是母亲教我的。父亲望着我剪了一会儿,茶杯端在胸前却迟迟未做动作。我收起剪子时,父亲说他想母亲了。父亲说他上次去琉璃亭时,伙计问他月初赊的账何时还。他下意识地问伙计说难道他的夫人没有还过账吗,伙计笑他长得还年轻,人已经老糊涂了,他的夫人分明早就亡故了。说到这里父亲低下了头,从来宽阔坚实的肩膀颤抖了起来。他抬起头时,我看见他的双眸在窗外透进的晨光下闪烁着,眼角的描红也被晕湿了。他哽咽着问我,说怎么会呢,母亲明明还没长大,怎么突然就亡故了呢。父亲放下茶杯,起身想出去走走平复心情,却不知该去何处,只得又坐回椅子上。我注视着无助的父亲,突然觉得他很可怜。他为璃月大地付出了他的一切,到头来却连一个能放声痛哭的地方都求不得,连自己爱的人都留不住。父亲踽踽独行了六千余年,在这短暂的一百年内,他遇见了母亲,又极快地失去了她。他甚至来不及给予她自己沉淀数千年的全部爱意,她便如同来时一般悄然离开了。父亲的爱落了空,呆呆地望着自己空荡荡的掌心,终于在一个春日的早晨意识到了这一切,而失落又无措地落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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